縊妃 @ 阿牛談史說文話佛

《縊妃》

天寶十五年（西元756年）七月十五日半夜，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馬嵬驛的寂靜，隨即人聲、馬蹄聲、兵器聲交雜，原本漆黑一片的驛站被數百支火把照耀的宛如白晝。

因連日奔波、飽受飢寒之苦而好不容易入眠的唐玄宗李隆基，從睡夢中驚醒，帝王的直覺告訴他：出事了！

「皇上！皇上！不好了！」高力士驚魂未定，一邊大喊著跑進驛站寢室。正當玄宗想開口時，禁軍大將軍陳玄禮表情嚴肅的跟在高力士後頭進入。

「啟稟聖上，楊國忠意圖謀反，已被末將誅殺！」陳玄禮語畢，後方一名兵士端岀一顆血肉糢糊的首級，玄宗一見大驚失色，果真是宰相楊國忠的頭顱！

「大膽！」玄宗又驚又怒：「為何擅殺國舅？速速稟來！」

原來半晌之前，楊國忠騎著馬從馬嵬驛出來，被一幫吐蕃使者攔住去路，說他們挨餓受不了，想返回吐蕃。恰在此時，禁軍中有人高喊：「楊國忠伙同胡虜謀反！」楊國忠心裡驚慌，怕自己說不清，想轉頭騎馬逃走，突然一支冷箭射來，楊國忠中箭落馬倒在地上，一群兵士跟著蜂擁而上，立刻將他亂刀殺死，並砍下首級。

陳玄禮將事情始末稟報完後，正色向玄宗上奏道：「今日天下崩離、皇上震盪，豈非楊國忠這廝專擅濫權，導致百姓怨聲載道，才讓安祿山尋得藉口叛變？若不殺他以謝天下，如何撫平百姓的怨憤呢？」

玄宗一時不知如何應對，陳玄禮又奏道：「陛下，楊國忠已然伏法，貴妃乃禍國紅顏，亦不宜供奉，望陛下割恩正法！」

玄宗當下聽得冷汗直流，連退好幾步。一直躲在寢室後方偷聽的楊玉環，再也忍不住，淚眼婆娑得奔岀，跪在玄宗面前哭訴道：「陛下，臣妾一向身居後宮、盡心服侍聖上，國舅在外所為與臣妾何干，今為何要降罪於我？乞求陛下哀憐。」

玄宗眼見愛妃涕淚滿面，愈發不捨，低聲嘆道：「楊國忠亂朝當誅，然貴妃無罪，罪不當誅。」不料此時，包圍在驛站外的禁軍士兵們，突然齊聲大喊：「望陛下割恩正法！」聲勢驚人，頓時撼動整個驛站。

原本在旁邊不發一語的太子李亨，這時候面無表情的緩緩說道：「父皇，此刻外頭軍心浮動，請速定奪以安軍心！」千頭萬緒的玄宗撇見這一切，忽然有所領悟，臉色一沉，無奈道：「為撫軍心、以振士氣，令貴妃以身殉解國難，賜貴妃白綾一條。」

楊玉環聽到此話，頓時心如槁灰，想不到這個她侍奉了十二年的枕邊人，堂堂一國之君，此刻竟然連她的性命都無法擔保，心已徹底碎裂而再無求生意志。說道：「臣妾最後一請，願陛下恩准我禮佛後上路。」玄宗想到這愛妾即將永遠離開他，仍是心如刀割，萬般不捨，但此刻形勢比人強，只好忍痛道：「准請。」

高力士隨即領著白綾，與楊玉環走向驛站旁的佛堂，片刻後，一代貴妃自縊於梨樹下，就此香消玉殞，卒年三十八歲。

白居易後來用《長恨歌》記下此段哀淒的訣別過程：

九重城闕煙塵生，千乘萬騎西南行。
翠華搖搖行復止，西出都門百餘里。
六軍不發無奈何，宛轉蛾眉馬前死。
花鈿委地無人收，翠翹金雀玉搔頭。
君王掩面救不得，回看血淚相和流。
黃埃散漫風蕭索，雲棧縈紆登劍閣。
峨嵋山下少人行，旌旗無光日色薄。
蜀江水碧蜀山青，聖主朝朝暮暮情。
行宮見月傷心色，夜雨聞鈴腸斷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