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牛談史說文話佛

《燎原》

1947年2月27日傍晚時刻，台北大稻埕正是華燈初上，太平町法主公廟口聚集著數名下棋聊天的附近居民，街上販夫走卒熙熙攘攘，一片熱鬧景象。對面的天馬茶房亦如往常一般，茶客們絡繹不絕，店內的老式唱機正撥放著閩南語情歌。

這時，一名四十歲的中年婦人，手上拿著籃子，步履闌珊地走在街上，臉上帶著明顯的倦容，十分疲憊的樣子，來到天馬茶房的騎樓後，她吃力地靠著牆角坐下休息。

她的名字是林江邁，原本住在桃園龜山，嫁到一個傳統大家庭中，妯娌關係一直都處得不好，後來丈夫不幸過世後，頓失依靠的她在家族中備受欺凌。無奈之下，她選擇帶著女兒離開，來到台北大稻埕討生活，在公婆開的茶行裡幫忙煮飯，沒想到茶行不久前結束經營，她只好就近在附近賣起散菸。

剛坐下沒多久，遠遠的看到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孩，穿著學校制服、背著書包，一路小跑步的跑到騎樓下。那是林江邁的女兒林明珠。

「阿母，我下課啊，你辛苦了，我來幫你賣，你休息就好。」小女孩上氣不接下氣地說。

「明珠啊，你真乖，這盒是阿母今天賣剩下的菸，你賣完後，咱就回家。」林江邁摸摸女兒的頭說著，隨即幫她把書包放下，將一盒散菸遞給女兒。

林明珠剛拿著菸盒準備走出騎樓時，林江邁又不放心的吩咐她：「這裡出入的人多又複雜，你就在這附近賣就好，不要走太遠，要讓阿母看得到你。」林明珠點點頭後，走到人潮最多的茶房門口，開始兜售。

沒多久，一個身上配著手槍的阿兵哥走過來靠近了她，看了看菸盒裡的菸，用外省口音的國語問她：「你這菸怎麼賣啊？」從小受日本教育只會講日語跟閩南語的林明珠，因為聽不懂阿兵哥的話，一時沒反應過來，只是呆呆地望著阿兵哥。

阿兵哥見她沒反應，伸手從菸盒拿起一根菸後，指著菸又問她了一次：「多少錢？」林明珠還是一臉狐疑，連忙搖搖頭，用閩南語向阿兵哥說：「我聽某啦。」

阿兵哥知道沒辦法溝通，但這時候菸癮上來了，實在忍不住，於是拿出火柴點了剛拿起的那支菸，先抽了一口後，伸手掏口袋準備拿錢。

沒想到，在一旁的幾個地痞混混見狀立刻在旁鼓譟、叫囂：「有人呷免錢的菸喔！」並且大聲呼喚附近的林江邁：「阿桑，有人欺負妳女兒喔！」

這時，旁邊幾個經過的路人聽到了，都以為小女孩被欺負，立刻一擁而上想找阿兵哥理論，不明究理的阿兵哥，一臉驚訝地說：「你們這是幹什麼啊！」

這些本省籍居民，平日多多少少都有受到外省官員的氣，聽到阿兵哥操外省口音的國語，立刻新仇舊恨都上來了：「原來是阿山仔，莫怪呷免錢的菸！」

隨後雙方開始拉扯，就在語言不通及旁邊的混混起鬨下，肢體衝突愈演愈烈。林明珠被這一幕嚇地不知所措，驚慌之餘，手上的菸跟著散落一地。

林江邁聽到爭吵聲也趕緊跑過來，著急的她只想快點把女兒拉離現場，這時一直被眾人拉扯的阿兵哥，因為害怕急於想脫身，於是掏出手槍想要嚇退圍堵他的人，不料剛一舉起手槍，尖銳的槍管正好頂到了急著衝上來找女兒的林江邁的頭頂，一注鮮血立即順著她的臉流下，圍觀者情緒更加沸騰、激動。

這時，被大人拉到一旁的林明珠聽到有人呼喊：「阿桑，妳流血啊啦，還不快倒下！」

一直在旁起鬨的混混也大喊：「阿山仔，打人喔！」現場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，叫罵聲起此彼落，場面陷入一片混亂。

受傷的林江邁隨即被送到附近的診所醫治，對之後的事一無所知，當時她並不知道，這件事發生後的隔天，全台灣引燃遍地烽火，發生了悲慘的「二二八事件」。